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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远山又见远山心香一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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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远山,又见远山(心香一瓣)


  6月15日清晨,电话铃声大作,是北师大程正民先生打来的,说童庆炳老师在昨天下午6时许走了,是爬长城时突发心脏病,荒山野林,医疗条件差……我不由得“啊”了一声,连连低声说着:老童,老童,你太大意了,你走得太早了……我把这一悲痛的消息告诉老伴,她也很是伤感,说他真是个好人;她又说:你刚才“啊”的一声时,脸色都白了!


  稍稍回过神来,我立刻想起5月12日下午,我和他还一起出席会议,傍晚主办方有晚餐招待。会议结束后,我和童老师走在一起,问他一会儿怎么安排,他说他就离开这里,回去吃晚饭。我说,我们很少有机会相聚,我准备在这里用餐,你也参加吧,可以聊聊。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对我说:好,就陪你吃晚饭。晚饭期间,他说起了三天前和我电话里提到的研究生培养的话题,他正在筹备一个以个案研究为中心的讨论会,通过学术个案的研究,来拓展研究生的思路与学术空间。我对这个方案表示赞同,这样做,可以引导研究生跳出大而无当的思路,走得更踏实一些,别一张口就是中国的什么什么,西方的什么什么,个别的现象还未吃透,就在大搞总体性的东西了,这种现象在我国学术界已延续了好久!同时我问他体力怎么样,他说就是感到乏力,有心衰现象。我说你的这些病征我都有,我们都动过大手术,我的病可能还比你多些。我劝他有空去做个血检,要是血钾低了,身体是会感到乏力的。那天晚饭后,我们互道保重、再见,谁知这“保重”之后却是突然离去,“再见”竟成了永诀!整个上午我都无法平静下来。


  下午,我去童先生家吊唁。来到灵堂,我看到童老师的遗像,轻轻地说:老童,老童,你看起来不是很好的么?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啊!看着看着,心里不禁一酸,眼眶立时一热。我勉强地忍着,行了礼,对他的遗容又看了一会,退出灵堂,来到他的书房,坐了下来。我心里想,这些地方我都是熟悉的啊,今天却换了你的学生来接待我了!接着他的学生拿来了留念簿,我写下一首悼亡诗:“相识相知三十春,同声同音共精神。木秀于林摧人去,文苑何处再逢君!”写着写着,不禁悲从中来,竟是潸然泪下。诗很直白,但总是寄托了我的一点哀思,真是,以后何处再逢君啊!回到家里,想起写悼亡诗时我怎么流了眼泪了呢?童老师啊童老师,你知道我也是八十好几的老人了。多年以前,我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泪眼已经干涸了!遇到伤心事,哭不出来,只好干嚎几声。今天竟是泪如泉涌,伤感让我感到孤独了啊!


  我和童老师相识三十年,开始只是文字之交,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才算真正认识。那时他领了一批研究生,撰写了一套文艺心理学研究丛书,同时举办了一个文艺心理学研讨会,邀请我参加,这样算是真正有了接触。这个会还邀请了几位作家,那时有作家、理论家共同参加讨论问题,算是别开生面的了。看到童老师等人的研究成果,不讲时髦但很前卫,功底扎实,理论新颖,心里很是感佩。


  上世纪90年代,通过共同发起的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的不少活动,我们由一般认识而变为莫逆之交。所谓“莫逆之交”或是“知音”,一种是相互在学术观点上谈得来,你做你的学问,我搞我的研究,相互尊重,共同切磋,遇到不同观点,有啥说啥,各自承认对方,私人关系也好;另一种是观念上的惊人一致,你说的我完全同意,我说的学理你接着发挥,学术上相互支持,互为依傍,共同深入、完善一个学术问题。那个时期我在文学理论方面提出了一些想法,都得到了童老师的赞同。1999年新年的一个晚上,童老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一面表示迎岁祝贺,寒暄了几句,一面肯定我说:你提出的文学观念很有意义。他说他梳理了各种流派的文学思想与观念,又经过了反复的比较,认为我提的观念说,最能从总体上说明文学的本质特征,同时又历史地梳理了这一观念在我国流行的来龙去脉,在他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修订版里使用了它。我听了很是震惊,我看到当时不少文章、著作都在使用这些名词,它们恐怕已被视为某种共识或者共同完成的观念,不属于个人的了。于是我一面向他表示感谢,一面建议他要谨慎,以免惹人非议。他说不怕,只要我们说的有根有据,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听他这么一说,我想我在学术上遇到真正的知音了。在学术界,相互承认已经很不容易,何况是那种相互欣赏的“美美与共”的知音呢?


  童老师是文艺理论家、教育家,理论著作很多。三十年来,他在文艺理论中一路走来,先是倡导文学审美特征研究,建立审美诗学,稍后是文艺心理学与文学文体学的研究,又出版了一套有关文学文体的丛书,建立文体诗学。他还有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相互征服说、文学活动说、历史—人文张力说、文学观念说、中国古代文论诗学、现代诗学,以及文化诗学说。童老师从审美诗学到文化诗学的建立,正符合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文艺理论研究的自然历程,是现实的需要。他在文艺理论中提出的新思想、新观念、新学说,更新了我国原有的文艺理论,是形成中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艺理论,是我们中国自己的文艺理论,他是我国文艺理论界杰出的代表人物。他在文艺理论中攀过一个一个山峰,不畏险途,总是欣赏着远山,准备着征服远山。


  童老师教授过几位著名作家,他自己也心怀创作激情,写有几部小说、散文。今年他编校完了他自己的文学理论多卷集,还有几部理论著作待出,趁此休整时期,他还准备撰写长篇小说。有出版社要出版他的几本散文集,总名称为《又见远山,又见远山》。我猜想,他如此高龄,还去长城爬山,大概是去欣赏远山的了,真有一种不息求索的诗情呢!但是他太疲劳了,为了寻找诗情而在长城脚下倒下了。


  这里我要借用他散文总集的名字,愿童老师在长梦中,诗情永续:


    又见远山,又见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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