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认识姜世勃教授是在年的时候，当时原本在中东肆虐的MERS冠状病毒蔓延到韩国首尔，也有一个病例进入中国，一时间国人神经紧张，姜教授团队当时研发了抗MERS多肽和抗体候选药物。
再次与他联系的时候，是在年1月18日，彼时新冠肺炎刚开始在国内传播开来了，但公众对新冠病毒的了解几乎是空白（当时鲜有专家出来表态），姜教授第一时间向公众科学地阐述了新冠病毒的特性。
作为传染病领域的资深专家，三年来他一直在新冠研究的前沿，积极推进广谱抗冠疫苗和药物的研发，也通过不同的场合与公众接触，为大家解疑答惑。
在这篇访谈中，他阐明了新冠疫苗的作用、鼓励大家积极接种，介绍了“高长广疫苗”，并对最近在欧美流行的儿童肝炎表达了自己的见解。、
问：请问姜教授，不打新冠疫苗真的会死人吗，病死率会这么高？
姜世勃：是的。60岁以上，特别是患有严重基础病的老年人如果不打新冠疫苗，在感染新冠病毒后真的会死人。根据月20日香港特区政府所发布的特别公报，香港第五波疫情（奥密克戎）所报道的个死亡病例中，有88%的人没有完成两剂疫苗接种。已接种至少两剂疫苗者，感染后病死率为0.09%（万分之九，低于流感病死率）；只接种了一剂疫苗者，感染后病死率为0.7%（千分之七，增加7倍）；没有接种疫苗者，病死率为2.6%（增加28倍）。
80岁以上老人感染奥密克戎后的病死率为：
1）无接种疫苗者：15%；
2）接种一剂科兴疫苗者：5.8%（降低2倍）；
）接种两剂科兴疫苗者：～%（降低4倍）。
4月28日，上海新增本土死亡病例52例，平均年龄84岁，均未接种新冠疫苗，也都伴有多脏器严重的基础疾病。因此，加快60岁以上老年人新冠疫苗接种速度成为抗击本次奥密克戎流行的关键。
问：为什么有些老年人不愿意打新冠疫苗？
姜世勃：
相比于普通人群，老年人往往更多是出于对疫苗副作用的担忧而接种意愿不高。首先，老年人通常会患有基础性疾病（如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等），在疫苗接种的早期阶段，这些基础性疾病往往被列入新冠疫苗接种的禁忌症。虽然后来相对放开了，但这些老年人仍然存在着一些担忧。
另外，老年人群普遍认为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感染风险不高，从而获得“虚假安全感”。其实不然，家庭成员与外界接触后有可能将病毒带回家，或者在养老院内老年人之间的密切接触，再加上老年人的免疫功能普遍都会下降，这些都会加速病毒的传播。所以，我们一定要鼓励和说服老年人尽快地接种疫苗。
问：为何接种一个不能有效预防病毒感染的疫苗，也能有效降低重症率和病死率？
姜世勃：
现已上市的疫苗虽然预防新冠病毒感染的效果不是很理想，但可以有效地降低感染者的重症率和病死率。
例如，科兴的灭活疫苗在智利已经免疫了多万人，其预防新冠病毒感染的有效率只有64%，但降低感染者的重症率和病死率可达87%以上。
为什么会这样？当未接种疫苗的个体被一个全新的病毒感染时，我们身体的免疫系统以前没有见过这种病毒，因此会如临大敌，立即调兵遣将，对病毒感染的组织和器官（如肺脏）进行狂轰滥炸，从而产生过激的免疫和炎症反应，这个过程也会误伤到自身的器官（如造成肺衰竭）。
然而，接种疫苗（模拟病毒感染）相当于一次军事演练，可以预先让我们的身体产生特异性的免疫反应，当以后被同类病毒感染时，能够立即派出特种作战部队（如中和抗体），进行精准防控（见上图）。
即使不能全歼来犯之敌，但也不会滥杀无辜，不会发生重症或死亡。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打疫苗，即使不是最好的疫苗。
问：听说您们正在研发一种“高长广疫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疫苗？
姜世勃：“高长广疫苗”是指高效、长效、广谱疫苗，这样的疫苗能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高效地预防新冠病毒及其变异株（如奥密克戎）的感染。第一代新冠疫苗由于开发时间过于仓促，未能很好的优化疫苗抗原，导致了一些共有的缺憾，即低效（中和抗体效价比较低，不能有效地清除进入人体内病毒）；短效（接种疫苗半年后失去了或降低了其保护效果）；窄谱（对奥密克戎等变异株低效或无效）。
我们采用了“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即使用原始毒株刺突蛋白上的受体结合域（RBD）序列与人的IgGFc片段连接而形成RBD-Fc二聚体，使得疫苗抗原中比较保守的中和抗体位点能够充分暴露出来，再加上一个高效佐剂，就可以刺激机体产生高效、长效、广谱的免疫反应。
我们用这种疫苗来免疫猴子，发现其可在猴子体内诱生高效价的中和抗体不但能有效地中和新冠病毒及其变异株（如奥密克戎），还能中和可在未来造成新发与再现传染病的SARS冠状病毒和来自于蝙蝠的SARS相关冠状病毒。在注射疫苗半年后，这些中和抗体的效价仍然保持在较高的水平。目前，这个疫苗正在与上海博沃生物和美国Flugent公司合作开发过程中。
问：奥密克戎的全球传播会终结新冠疫情吗？
姜世勃：最近，比尔·盖茨指出“奥密克戎是天然的疫苗”，也就是说“感染奥密克戎，相当于注射了一次新冠疫苗”。在4月28日，美国白宫应对冠状病毒发言人安东尼福奇博士宣称“美国新冠大流行结束”。但目前美国每日新增感染数量仍是去年夏天大部分时间的两倍，大多数州的奥密克戎新病例均有回升。由此看来，奥密克戎并未终结全球疫情。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在奥密克戎之后不再出现新变异株的可能，但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性，即在不久的将来会出现具有更高致病性的新变异株，甚至新变种。有报道指出在中东地区已有患者同时感染了新冠病毒和MERS-CoV。如果这些病人患有免疫功能缺陷（如艾滋病患者），在其体内的新冠病毒和MERS-CoV发生基因重组，有可能产生一个β属冠状病毒的新变种-SARS-CoV-或MERS-CoV-2。这些新变种病毒有可能具有新冠病毒的高传播力和MERS-CoV的高病死率（可高达5%），那将会造成一场新的灾难。
所以，我们一直在不断地呼吁，要研发β属冠状病毒通用疫苗（即大广谱疫苗）防控现在和未来的新冠病毒变异株，也可作为战略储备，防止未来的冠状病毒的新变种所引起的人类灾难。
问：听说您们正在研究一种鼻喷和吸入式的防控新冠多肽药物，它有什么特色？能与抗体药物相比拟？
姜世勃：在新冠疫情暴发前两年（年），我们就发现了一条多肽，叫EK1的多肽，能高效地抑制五种人冠状病毒的感染，包括SARS-CoV、MERS-CoV、OC4、NL6、和E。新冠疫情暴发之后，我们发现EK1多肽也能有效地抑制新冠病毒和变异株（包括奥密克戎）感染，甚至对蝙蝠的SARS样冠状病毒也很有效。所以，我们称之为“通用冠状病毒抑制剂”。
目前，我们正在和山西锦波生物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联合开发用来治疗新冠病毒感染的雾化吸入剂型和预防新冠病毒感染的鼻腔喷雾剂型，现已在广州医院开展临床试验。如果能够获批上市，EK1不但能用来治疗和预防现在流行的新冠病毒奥密克戎变异株感染、在中东流行的MERS-CoV感染以及其他可引起感冒症状的人冠状病毒感染，还可以作为战略储备，防控未来新发与再现的高致病性冠状病毒传染病。
和抗体药物一样，EK1多肽药物具有高有效性和安全性，但比抗体药物具有更多的优越性。EK1的靶点是刺突蛋白S2亚单位的HR1区域，是刺突蛋白中最保守的区域之一，不易产生逃逸突变，所以具有很好的广谱性。而中和抗体药物主要靶向刺突蛋白S1亚单位中的RBD或NTD，它们暴露充分，在免疫系统的压力下很容易产生变异，使抗体的中和活性降低或丧失。例如，80%以上的抗体药物对奥密克戎失去抑制作用。多肽药物的生产成本远低于抗体药物；多肽药物可在常温储存和运输，而抗体药物必须在低温条件下储存和运输。多肽药物可通过雾化吸入直接将药物递送到病毒感染部位，如上下呼吸道，包括肺部；而抗体IgG分子量太大，不能使用雾化吸入剂型，只能通过注射的方式给药，因此，只有很少一部分抗体能够到达上下呼吸道（包括肺部），而绝大部分分布在全身各脏器。而在抗病毒多肽药物领域，我们在国际上处于领跑的地位，较少竞争对手。而抗体药物全世界有几十家药企在相互竞争。与抗体药物相比，多肽药物的主要缺点是半衰期较短，但这在急性传染病的治疗过程中不足为虑，因为抗病毒药物只需要在感染早期使用一到两周即可，如能救命，每天多使用几次病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广谱冠状病毒融合抑制多肽与新冠病毒中和抗体药物的比较
广谱冠状病毒融合抑制多肽
新冠病毒中和抗体
作用靶点
S2亚单位中的HR1/HR2
S1亚单位中的RBD/NTD
保守性
高
低
广谱性
高
低
生产成本
低
高
储存/运输
常温
低温
制备治疗用雾化剂型
易
难
制备预防用喷雾剂型
易
难
竞争性
因为专利限制，较少竞争对手
竞争激烈，全球有几十个团队
有效性
高
高
安全性
高
高
半衰期
短
长
问：目前，有哪些已经批准或正在开发的针对新冠病毒的药物？
姜世勃：目前，已经批准或正在开发的新冠病毒治疗药物主要分为两类：
一类是是阻止病毒进入宿主细胞的药物，如抗体药物和我们正在开发的EK1多肽药物；
一类是阻止病毒在宿主细胞内进行复制的药物，又可分两组：1）RNA依赖的RNA聚合酶（RdRp）抑制剂，如瑞德西韦和莫那匹韦等；2）蛋白酶抑制剂，如辉瑞公司开发的帕罗维德（Paxlovid），它可以降低89%新冠病毒感染者的住院率和死亡率，该药现已进入中国市场。
问：最近在英国等地发生儿童不明原因急性重症肝炎，与新冠病毒感染有关吗？
姜世勃：根据世卫组织（WHO）目前公布的数据，在已有的例儿童急性肝炎病例中，79例检测到腺病毒（占4%），20例感染新冠病毒（约占11%），另外19例存在新冠病毒和腺病毒混合感染。所以，目前还不能确定儿童急性重症肝炎和腺病毒或新冠病毒感染是否有关。
但在新冠流行期间，大家普遍佩戴口罩，这显著地降低了一些经呼吸道传播病毒（如流感病毒、腺病毒等）的感染机会。这可能会导致人群（特别是儿童）中腺病毒感染率降低，免疫系统没有受到足够的训练，因此当一些欧洲国家取消新冠限制措施后，呼吸道病毒（如腺病毒）感染导致一些比新冠疫情之前更严重疾病的比例就明显增加了，这也可能是其原因之一。
当然，我们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防控该类疾病输入的风险。就个人防护而言，我国目前仍处于积极防控新冠疫情的重要阶段，在宣传养成良好个人卫生习惯的大背景下，尤其需要家长
